王泠一
我是2011年开始向 《新闻晨报》评论版投稿的,之前不曾给张仲礼老先生订阅晨报。也就是说,老先生成为晨报忠实读者时已经92岁高龄了。最初是肉眼阅读、铅笔批注; 之后是拿着放大镜看并轻声诵读;最后是护士或护工读给他听。他最喜欢的栏目就是“说说上海事”,因为写的都是老百姓的故事和实景。
老先生当过13年上海社会科学院院长和20年的全国人大代表,是和钱学森同时代回国的留美博士,也是1958年9月上海社科院成立时、极为稀罕的首批研究员之一。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老百姓,几乎和所有的人都谈得来。回国后,他在长宁区居住了半个多世纪,经常给居委会义务做形势报告。所以,他所在的居委会,人人都了解美国大选、反恐战争……2009年,他又让老邻居们学点英语,认真地纠正大伙的发音,因为2010年上海迎接世博会时“要派用场”。
20年全国人大代表生涯,他领衔提交了61个议案。其中8个是著名的“一号议案”,均产生过重大的社会影响,很多内容现今已经成为国家法律的相关条款。2012年,他住进了华东医院。2013年,“说说上海事”栏目开辟之后,他乐不可支。我细问之下,才知道“去看望的都是领导和社会名流”,他要和探望者讨论民生、改革和发展话题,这个栏目发表的短文就成为他最好的社会调查案例。
因为经历过物资匮乏的岁月,老先生特别喜欢吃红烧肉。而医院从健康角度出发,严格管控他的膳食。于是,吃红烧肉就几乎成了一种奢望。但他经常和护士“斗智斗勇”,甚至在学生们的“掩护”下离开医院一阵子,饕餮一餐红烧肉而归。去年陪他过生日时,他还很豪迈地告诉我“要写写自己吃红烧肉的故事”,然后向“说说上海事”投稿,甚至对医院的膳食管理也有一定的建议。但老先生的学风很是严谨,写短文也近似于写议案,要有充分依据和调研,一直到不能动笔了都没写成。
9月19日傍晚,96岁的议案大王张仲礼先生走完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嘱咐我“要坚持好好写‘说说上海事’”。
(作者为上海社会科学院 《上海民生发展报告》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