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 涌
六十岁,在中国是法定的退休年龄。然而,最近由国际应用系统分析和Stony Brook大学主持的一项研究建议对中年进行重新界定:中年的开始不再是45或50岁,而是60岁。其最基本的根据还是平均寿命的增长。根据奥地利Wittgenstein中心的估计,欧洲人的平均年龄每十年增加1.4岁。鉴于这样的变化,研究者们建议,界定中年,不要再根据人们已经度过的岁月,而要衡量余生的长度。
其实,当今的变革不仅仅是平均寿命的增长,而且是人生的多元化。这就使得上述提高中年准入年龄的理论也变得很乏力。比如,最近几十年研究的一个普遍结论是:界定“年龄”,不能仅仅靠生日一项。健康、生活方式、心态往往是更重要的界定方式。有的人四十几岁走几公里就很吃力,有的七八十岁还跑马拉松、照样击败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有的人还没过三十就觉得自己已经错过了几乎所有人生机会,有的则六十几开始学钢琴、芭蕾,创业。越来越多的人,轻而易举地超越了自己的“生理极限”,或者发现那所谓“生理极限”原来是人们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是画地为牢、自己吓唬自己。
由此,研究者们发明了一系列新名词来界定我们的年龄。传统的“生理年龄”,往往被改称“日历年龄”,即根据你的生日按照日历计算的年龄。道理很简单,一个五十岁的人,各项生理指标、运动指标都可能超过一个四十岁甚至三十岁的,“生理年龄”的称呼就不那么得当了。与“日历年龄”平行的,是“身体和认知年龄”。这从字面意思上,更接近我们所谓的“生理年龄”。这个年龄所衡量的,是一个人的实际体能和认知的能力。另外,还有“社会情感年龄”,简单地说就是一个人的心态、成熟度等等。“社会年龄”,则是指其他人(往往是大多数人)对一个人在年龄上的界定。比如,别人叫我“小薛”、“老薛”还是“薛老”,取决于别人对我年纪的看法,是社会成见,我很难控制。在美国,这种“社会年龄”往往是“年龄歧视”的来源,被人们格外警惕。同时,这个概念也提示人们:这是别人对你的界定,但你的生命未必要被别人界定。不要因为别人说你老了,就觉得自己老了。与此相关的,还有“事业年龄”。这和你在一个领域内的从业年限很接近,人们就此衡量你的经验和潜力。“事业年龄”往往和“日历年龄”有相关性,但也可以非常不同。比如,有些人不到30岁就成了教授,但我在耶鲁的一位教授,年过五十还在当研究生,快六十时还算学界新人。当然,做到这一点,就要求她在“身体和认知年龄”、“社会情感年龄”方面非常年轻,同时能够抵御“社会年龄”对自己的偏见。
关于年龄的新概念还有很多,我无法一一介绍,只是借这些希望提醒读者:不要动不动用自己多大岁数来界定自己的“年龄”。不加分析、简单地遵从流俗或者根据日历来界定自己的年龄,往往等于在生活中投降,会严重影响到自己的事业。这一点,我个人有着颇为切身的经验。比如,我28岁开始学英语准备留学,当时甚至连亲友也摇头,觉得太疯了。接下来则是33岁到美国、34岁读硕士、36岁读博士、43岁才开始工作,算是事业起步。我自始至终能够享受这一过程。一大奥秘,就是在“身体和认知年龄”、“社会情感年龄”上很年轻,对于“社会年龄”不在乎。相反,我看到许多很有才能的人,在美国有着很好的机会,但觉得自己三四十岁、事业有成,和“孩子们”读研究院的一年级、从头干起,心理上受不了。他们新环境中总希望找一个和自己在中国的老环境中地位相称的起点,不甘心从头干起,最终永远找不到,如今真是“老大徒伤悲”了。
在传统社会,环境变化小,人们可以遵照常规的事业和生活格式度过一生。如今是全球化的高科技时代,生活日新月异,环境变化多端,前途不可预测。你觉得自己到了中年,在本领域和社会中的地位相当稳固,但一个大变革就可能颠覆这一切,就可能逼着你在全新的环境中从头干起。保持年轻,并不仅仅为了延续自己的生理寿命,更为了保证能够不断地适应这一连串的变局,甚至走在变革的前面。(作者为美国萨福克大学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