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飞
成思危的一生,似乎一直与“风险”联系在一起。
1987年,成思危就已经在中国提出“风险投资”的概念。当时他刚刚完成从化工学家向经济学家的转型,从美国念完MBA回国后,提出了一个在化工系统试行风险投资的建议。但当时中国既没有资本市场,也没有产权交易,所以这个建议没有被采纳。“但是我并没有泄气,有机会我还是要讲。”成思危说。
直到1997年,已任民建中央主席的成思危,在武汉到重庆的轮船上,主持召开了一次以风险投资为主题的国际研讨会。规模虽不到100人,但美国花旗成长基金、穆迪公司等都派人来参加了。他认为,中国发展风险投资的条件基本成熟了。于是他把研讨会的意见和自己的思考综合起来,就形成了民建中央的一个提案——《关于加快发展我国风险投资事业的几点意见》。这个提案提交给了1998年3月举办的全国政协九届一次会议,这就是后来被认为引发了一场高科技产业新高潮的“一号提案”。“一号提案”之后,国内掀起了风险投资的热潮。成思危,也被称为“风险投资”之父。
成思危推动风险投资花了十年,推动创业板的设立同样花了十年,且过程更为跌宕。
中国早在1999年就有设立创业板的想法,1999年12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对《公司法》做出修改,即:高新技术企业,可以按照国务院新颁布的标准在国内股票市场上市; 同时通过了一个拟建单独的高科技股票交易系统的决议。2000年10月,深市停发新股,筹建创业板。2001年初,纳市神话破灭,且国内股市频传丑闻,成思危当时站出来建议缓推创业板。
2003年,成思危提出采取“三步走”的办法建立二板市场,先参照主板的条件设立科技板块,然后降低门槛、扩大容量,最后建成创业板。一年后的2004年,深圳中小企业板开盘,他在开板仪式上的讲话中提出要逐步向创业板过渡,但创业板的动议仍然被搁浅。
直到2008年,创业板才正式被列入议事日程,但随之而来的美国次贷危机恶化,席卷全球形成国际金融危机,推出创业板的进程再次被迫延宕。
2009年全国两会期间,民建中央提交了一份《关于积极扶持中小企业走出金融危机困境的提案》,呼吁尽快推出创业板市场,使具有创新能力的优质中小企业与资本市场对接。同年2009年9月13日,中国证监会宣布,将于9月17日召开首次创业板发审会,首批7家企业上会。
当年10月23日,中国创业板举行开板启动仪式。成思危又被称为“创业板之父”。
论做官,成思危在1998年已经就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副国级的级别,在中国经济最为一帆风顺的二十多年时间里,却推动着两样即使在今天看来,仍旧具有浩瀚风险的东西。无论是风险投资,还是创业板,在金融底子差、资本市场不成熟的中国,稍有差池,“××之父”很可能会背上千夫所指的骂名,或是面临江湖之远的孤寂。但他就是有这般试错的勇气,探索的担当。正如他被广泛传播的那两句话:“慷慨陈词岂能皆如人意,鞠躬尽瘁但求无愧我心。”
事实上,无论是风险投资,还是创业板,都证明了成思危的远见。中国正经历着转型的阵痛,但成思危留下的这两样东西,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当下,已成为推动创业创新最重要的两条支柱。无数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需要资本市场的风投培育梦想的成长,更需要资本市场的上市来迈向成功的彼岸。当这些年轻人有朝一日为自己的公司上市鸣锣之时,他们应该缅怀这位资本市场教父式的人物。
1935年,成思危出生于风声鹤唳中的北平,他的父亲,著名报人成舍我为他取名“思危”。在他花甲之年,他再一次为我们阐释了“居安思危”的意义——在太平盛世中,当个太平官,心安理得地享受发展成果固然称不上可耻;但愿意为将来的瓶颈提前布局,并为之甘冒风险,这才称得上可贵。
因此,昨天成思危逝世之际,当悼念文章大多把他作为一名学者、一名经济学家来怀念时,我却以为,如果单纯以是一名经济学家的身份,著作等身的学识固然可贵,独立、直言、不趋炎附势的人格固然可贵,但仍不足以塑造成思危的地位。所谓知易行难,更可贵的是,曾经站在国家领导人的高位,身体力行地去破除阻力、推动理想。在中国“学而优则仕”的传统理念中,这可能是一名知识分子最为可贵的情怀。
成思危曾说,“虽然我没在湖南生活过,但可能还是继承了湖南人的内在性格:一旦看准了的问题,九头牛也拉不转。就像我父亲一样,敢于屡败屡战。幸运的是,我这些选择都对了,但当时看来,都冒着风险。”
幸运的是,成思危的选择都对了;幸运的是,中国能有成思危。